朦胧的意境跌宕的情感
——《蒹葭》赏析
原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选自《诗经[gf]2022[/gf]秦风》，是历来备受赞赏的一首抒情诗。这首诗描写了一个热恋者在深秋的早晨，在长满芦苇的河边寻找意中人的情景，抒发了欲见而不得的惆怅之情，表达了古代人民对爱情的真挚和执著。
诗分三章，每章八句。每章均可划分为三个层次：首两句以蒹葭起兴，从物象与色泽上点明了时间和环境，展现一幅水上秋色图：深秋清晨，秋水森森，芦苇苍苍，露水盈盈，晶莹似霜。这境界，清虚寂寥之中略带凄婉色彩，营造了一种萧凉凄清的氛围，因而对诗中所抒写的执著追求、可望难即的爱情，起到了很好的气氛渲染作用，又衬托出诗人当时的惆怅心情，言简意赅而内蕴深远。三、四句展示诗的中心意象：抒情主人公在河畔徜徉，凝望追寻河对岸的“伊人”----他日夜思念的意中人。“在水一方”意味着追求艰难，营造了一种可望难即的境界。这两句不仅与开头两句融合无间，而且为后四句抒发主人公与日夜思念的心上人相会的艰难之情作铺垫，结构上是联上贯下的关键句。后四句叙写主人公不避险阻，逆流而上，顺流而下，往复寻找意中人的情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这是述写逆流追寻时的困境：艰难险阻无穷，征途漫漫无尽，示意终不可达。“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是描画顺流追寻时的幻象：行程处处顺畅，伊人时时宛在，然而终不可近。既逆流，又顺流，百般追寻，执著之意可见；不是困境难达，就是幻象难近，终归不得，怅惘之情愈深。至此，伊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情境得到了具体而充分的展现。全诗三节，都围绕同一中心，抒写主人公对心上人的一种执着的思念和追求。这一执着的精神一直贯穿全诗的始终，在诗中得到淋漓尽致的表露。
《蒹葭》这首感人至深的抒情诗，在艺术上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这首诗先以写景起兴，通过写蒹葭、白露两种最能渲染深秋悲凉气氛的自然景物，造成一种缥缈空灵的抒情意境，从而衬托出诗人凄清、惆怅、寂寥的心境。这种以景托情，移情于景的表现手法，不仅起到了深化诗意的作用，而且也增加了诗的艺术感染力，使全诗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金秋之季，拂晓之时，芦花泛白，清露为霜，秋风瑟瑟，苇丛起伏，茫茫秋水，清澈澄明，水上烟波万顷，空中雾霭迷蒙，弯曲的河道，水中的小洲，宛然在目。此时，一位痴情的恋者，来到水畔，他热烈而急切地追寻着意中人，不畏“道阻且长”“且跻”“且右”，“溯洄”“溯游”，往复其间，从“白露为霜”的黎明，找到“白露未晞”“白露未已”的旭日东升，希望能与“伊人”一遇，而这种一往情深与执著换来的结果却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即，于是他惆怅失望，不可名状。在诗中，主人公追寻恋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情与秋晨雾霭、烟水迷离的景的结合，主人公的急切追求与可望不可及的结合，主人公追求无着的惆怅失意与萧瑟秋景的结合，伊人高洁、富有魅力与蒹葭露白、秋水澄明的结合都可谓天衣无缝，让人回味无穷。正是缘景生情，情景相生，意到境成，给人以一种真切自然而又朦胧迷离的美感。
《蒹葭》诗中意象“伊人”飘忽不定、幻象丛生，其身份、面目含蓄朦胧，给人以扑朔迷离、悠渺难测之感，千百年来读者对“伊人”的解读也是众说纷纭。对伊人的不同理解也导致了主题的多义性。除了我们认为的这是一曲怀念情人的恋歌，“伊人”指心上人外，还有人认为这是一首招贤诗，“伊人”指隐居的贤人，也有人认为这是首明志诗，“伊人”象征高洁品质，诗作表明自己对美好高洁品质的追求……其实，只要把“伊人”、“在水一方”视作一种象征，它就涵容了世间各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生境遇，这样，贤才难觅、知音难求、情人难得的怅惘，仕途坎坷、功业未遂的忧思，乃至前途渺茫、理想不能实现的失望等等心灵的回响，也就都可以从《蒹葭》的意境中得到回应。清代叶燮在其《原诗》中指出：“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旨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言在此而意在彼，所以为至也。”《蒹葭》就达到了这种境界，它的这种主题的多义性恰恰体现了诗歌含蓄朦胧的意境美。
《蒹葭》和《诗经》中的许多诗篇一样，采用了重章叠句的表现手法。全诗三章，句式相同，字数相等，所写的景物、环境、人物、事件也基本未变，只是在少数地方换用了近义词或同义词，虽然只换了几个字，但使诗作的行文没有了重复呆滞之感，而其间表现出的微妙变化和幽深意蕴更耐人寻味：蒹葭之“苍苍”、“凄凄”、“采采”，把深秋凄凉的气氛渲染得越来越浓，烘托出诗人当时所在环境的清冷，心境的寂寞；白露之“为霜”、“未晞”、“未已”，描绘出朝露成霜而又融为秋水的渐变情状与过程，形象地体现了时间的推移，暗示了追求时间的漫长与追求者的执着；“伊人”之“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体现了空间的转移，暗示了追寻对象的飘忽难觅。重章叠句形式的运用，深化了诗歌意境，使诗歌表达的情感层层推进，从首章对追寻伊人的憧憬到次章追寻伊人不着的焦急，再到三章对追寻伊人不着的失望，情感愈来愈强。重章叠句、押韵、叠词使句式显得齐整，增强了韵律的悠扬和谐美，收到回环往复、一咏三叹之效，使之琅琅上口，体现了诗歌咏唱的音乐特点。
